女字,象形而造,初始便如温婉女字双手交叉,颌首低眉跪坐于前,其形演化千年,并无多少变化。
字亦如人,千百年来,女性受禁锢之苦不断轮回。
而今天的故事,就发生在解放前夕,风景秀丽的黔北地区,漠漠水田平静如镜,青山连绵蜿蜒天边。
在易家寨里,传统的习俗如薪火代代相传,因男丁稀少且不容易养活的缘故,流行着老妻少夫的畸形婚俗。
在当地的山上还有一个送子洞,因为里面的石钟乳柱状似男根,人们便相信,只要供奉香火日日点烛膜拜,便可百子千孙、福寿延绵。
这天,是个喜庆的日子,易家寨五娘家的仔仔少伟就要娶妻了,一方轿子将新娘子杏仙抬进了寨子。
六岁二郎十八妻,引得寨子里的孩童们拍手大笑,进了堂前,活泼好动的小新郎悄悄地掀起了喜帕一角。
雪白肌肤桃花貌,朱唇微露一点红,初试红妆的杏仙美艳动人,然而小新郎少伟却并不知事。
晚间宾客尽散,少伟从梦中醒来啼哭不停,慌得杏仙手足无措。
最后还是五娘过来将少伟抱了过去哄了半天方才安静,杏仙初为人妻的第一夜便在感叹和纠结中就这么度过了。
很快,杏仙便适应了这里的生活,家里没有成年男子,少伟还是个用尿和泥玩的孩童,还需要人好好照看。
因此家里只有婆婆五娘一人操持生计,这回有了杏仙,五娘身上的担子就轻了很多。
平日里,杏仙就像姐姐一样教导着少伟要孝顺懂事,空闲的时候就帮着婆婆做些捣米的活儿,晚上还要替少伟把尿。
后来,在旁人口中杏仙知道了婆婆的故事,原来五娘曾经也有一个小丈夫,可那人长大之后读了洋书。
之后便对这桩婚姻开始抵触,最后还是在家人的逼迫下两人才圆了房,后来她就怀上了少伟,而五娘的丈夫却从此不知所踪。
杏仙听完,内心不禁感慨,女人的苦总不过是踏着前人的脚印步着后尘,婆婆走过的路会是自己的未来吗?
突然有一天,隔壁的三嫂又被三哥打了一顿,因为她长年生不出儿子的缘故,一直被自己的丈夫瞧不起欺压着。
然而三嫂对于生孩子这件事情,却一直都抱有希望,她羡慕五娘能一夜得子,一直想沾沾她的喜气。
于是便带着少伟进送子洞虔诚祷告,也因为无子的缘故,她非常喜欢和寨子里的孩子们嬉笑打闹。
然而也是命运弄人,三嫂的肚子里始终是没有一点动静。
空闲的时候女人们会走在一起聊天,有时候会聊起山上的一个疯女人。
那是一个忍受不了畸形婚恋的苦命女子,然而三嫂却在话里面充满了对她的谴责和批判。
过了一段时间,很快就到了农忙季节,需要有人将地好好的犁一遍才好播种。
五娘请来了远房的侄儿炳哥过来帮忙干农活,炳哥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,黑黝黝的肌肉凝结着力量,散发着强烈的荷尔蒙。
杏仙经常要跨过田埂为他送饭,两人在田边的窝棚内共处之时,难免觉得尴尬,于是就撒谎老鹰来了,想哄骗在外面玩耍的少伟回来缓解尴尬。
谁知少伟毫不察觉,仍然自顾自的和小伙伴玩闹,这一下子,窝棚内的两人都不自然起来,两个正值青春的男女,日日接触就免不了摩擦出火花。
而杏仙也感觉自己犹如枯井一般的内心再次活泛了起来,她对镜簪花,开始刻意的打扮起来。
然而这一幕却被少伟撞见,杏仙忙不迭矢口否认,说花是从外面吹进来的,还命小少伟不许跟别人提起这件事。
农忙结束后,炳哥就走了,杏仙心里的火也灭了。不过,没多久寨子外面闹起了土匪,三嫂听说了连忙来通知五娘她们。
因为家里并没有男人可依靠,五娘再次将炳哥叫了回来,炳哥的回归,最开心的当然就是杏仙了,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就喜不自胜。
而炳哥对杏仙也有意,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,他将一个红纸包悄悄地扔给她,谁知这一切又被少不更事的少伟看到了。
他趁杏仙不在的时候偷偷地把纸包拆开了,发现里面是一个银戒指,为了故意捉弄杏仙惹她生气,他便将纸包扣在碗底藏了起来。
遍寻不见的杏仙又急又怕,饭桌上的时候被五娘察觉到了异样,她只好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,五娘心疼她,就给她推背刮痧。
又问她是不是少伟欺负她了,杏仙无法将委屈告诉五娘,只能是一个人的时候期期艾艾的落泪。
而做错事的少伟事后却悄悄地将东西还了回去,知道了真相的杏仙又好气又好笑,抱着少伟哭了起来。
到了晚上,那个疯女人苍凉凄惨的歌声久久地回荡在山中,而知道了歌声背后杏仙听着更觉得锥心刺骨。
原来,疯女人本也是某户人家娶进门的媳妇,因为不愿意等待丈夫长大,于是跟村里一个年轻后生偷了情。
而按照当时的族规,通奸是要被浸猪笼沉潭的,她的男人死了,她活了下来,可惜从此便疯掉了。
这个女人的故事,以及五娘三嫂的命运就好像一个沉重的阴影压在杏仙的心上,让她每每想到便倍感窒息。
时间流逝,1949年新中国建立,为了解放人民的思想,省里派遣解放军工作队下到农村主持相关事宜。
为了破除封建迷信,家家户户都要将家里的佛像上交,如今是新时代了,乡公所里的曲同志告诉大家要追求婚姻自由。
而这段时间,杏仙与炳哥已经情投意合,就差私定终身了,然而两人都是顾忌着彼此的身份而不敢公开。
一天,少伟在山坡上遍寻杏仙不见,无意中发现了杏仙和炳哥在草棚下面说话,炳哥让杏仙跟他走,而杏仙却舍不得少伟和五娘,有些犹豫。
不懂事的少伟听了两个人的谈话,心里生气了,他不懂情爱,但知道从小依赖的姐姐要走了,于是伤心的哭了起来。
结果被路过的三嫂给撞见了,于是她问少伟怎么了,少伟便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了三嫂。
得知了此中私情的三嫂便开始对杏仙看不惯起来,当着众人的面对她冷嘲热讽,背地里还找了一帮人将炳哥堵住打了一顿。
几番折腾,最后确切的知道了两人并没有苟且之事后,三嫂反倒心生愧疚,她来到五娘家里给杏仙送东西,还好言好语的示好。
杏仙心里依旧有些气愤,平白被打了一顿的炳哥更是火冒三丈,不愿意接受她的示好。
而这些日子,虽然乡公所的同志一直在宣传解放思想,婚姻自由,但千百年来形成的陈俗陋习又哪里是一朝就能破除的。
杏仙想到自己和炳哥无望的未来感到很是伤心,她一边为自己难以改变命运而难过,一边又因自己忘恩负义背弃五娘和少伟而感到良心不安。
一时之间,她犹豫纠结着,到底也没个打算,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过了几天,杏仙带着少伟去看戏,途中撒了个谎说要如厕,自己却跑到无人之处和炳哥相会。
两人商量着未来的打算,结果却被心细如尘的三嫂再次发现了,于是三嫂故意大喊抓流氓,惊动了众人。
炳哥被众人包围狠狠的打了一顿,情急之下杏仙当众说出了实情,她终于鼓起勇气,说出了要和少伟离婚。
此话一出口,就像捅了马蜂窝,二人彻底犯了众怒,寨子里的人决定要按照族规对两人进行惩戒,却被及时赶到的乡公所的人拦住了。
在乡公所里,杏仙如愿以偿地跟少伟离了婚,寨子里的人听说了这件破天荒的稀奇事,都跑到乡公所外面的围墙下看热闹。
而纵然对杏仙姐姐有千般不舍,少伟也不得不放她自由,五娘脸色淡淡的,像是对杏仙的选择很是寒心生气,也不许少伟再去跟杏仙说话。
然而杏仙收拾好行李,离开寨子的那天,五娘还是让少伟再送她最后一程,还嘱咐少伟告诉杏仙,三嫂一大清早就守在路口准备给杏仙教训,让她提防。
少伟将话转告给了杏仙,杏仙闻言,依依不舍,最终还是跟少伟分别,怀着希望,踏上了新的道路......
《良家妇女》是导演黄健中在1985年的作品,讲的是解放前夕黔北地区易家寨里童养媳杏仙爱上了年轻小伙子,后来又在新时代的浪潮下成功摆脱束缚人性的婚姻的故事。
故事由李宽定先生的小说改编而来,而他同时也是本片的编剧,因此电影基本原汁原味地还原了小说的风格。
电影镜头语言十分质朴,演员的演技也深切感人,影片中对于人物形象的刻画毫不媚俗,自然质朴。
故事里的五娘、杏仙、三嫂还有疯女人都是封建礼教的受害者,五娘为了一夜的夫妻苦苦守了一世,三嫂也因为生不出孩子备受丈夫歧视,疯女人的身世经历则尤其坎坷凄凉。
她们都是受害者,而三嫂这样的受害者,则是从未觉醒过的愚昧,不知道替自己争取,却又偏帮着吃人的封建陋习对杏仙的选择加以审判,本质上既可怜又可恨。
然而她在影片里也不全然是这样的反派角色,她知道错怪了杏仙后三番五次的示好,以及她教导少伟长大后要好好对待杏仙的情节,又使得这个人物多了些温情。
这也是基于作者对生活独到的观察,于是将这样一个反抗封建礼教的故事拍的如此平淡而真实,没有炫技,没有浮夸,只是将故事娓娓道来,看罢后令人不胜感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