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,有一个穷秀才清高又自命不凡。他抱着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的执念死命不放。怎耐时运不济,屡试不中。
百无一用是书生。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的他一心只读圣贤书,也不管家徒四壁,就算吃了下顿没下顿,也死脑子一根筋,就是放不下臭架子拉不下脸,改换改换营生。
眼瞅家里快揭不开锅要喝西北风了。全靠老婆低声下气求爹爹告奶奶,东家借西家讨,卯吃丁粮。然而,东挪西借,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长久之计。街邻四坊也是普通人家,日子并不宽裕到让人家有借无还,就有人给秀才老婆支招,让秀才在家里教几个私塾小孩习书讨生活。
街邻里也有在地主家讨生活的长工,看地主爷请了私塾先生上门专教少爷小姐。长工耳濡目染,相信起书中真的有黄金屋和千钟粟。这长工也算有点灵活头脑,不服那什么聪明有种富贵有根之说,想必那书中就藏着改变自己下一代命运的法子。又请不起专职先生,于是和另外俩也有此意的长工合计,把他们的孩子送到了这穷秀才家里来,付他钱与粮作月供。
这穷秀才不知是命运不济击昏头犯浑了,还是懒散贯了犯荒唐,也许活该命里受穷。拜了天地君亲师,正式授课,先还有模有样。一本正经之乎者也地卖弄一番学问,然后开始教授娃儿们书写各自的名字。
一一问明了这三私熟小儿一个姓魏,一个姓何,一个姓向。他大笔一挥,居然满不在乎地敷衍道:何和向都差不多,魏笔划多不好写,你们都写成姓向好了。
三个小孩回到家里,也如先生那般当小儿科无意说了此事,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姓向的家长觉得这个私塾先生不靠谱,料不定以后还会怎样荒唐。
被改名换姓的两个家长当然更不乐意,岂止是不乐意,简直气愤得暴跳如雷,恨不得臭骂穷秀才祖宗十八代,外加生吞活剥了穷秀才。
气不过,于是三个白天为地主忙活不停的长工聚一起,又一合计,觉着他们首付的月供简直白白糟蹋,郑重其事商议好了趁晚上空当马上去找秀才理论理论。
他们打着灯笼一路骂骂咧咧,吵吵嚷嚷找来了穷秀才的家屋外。
穷秀才这回倒是耳尖,老远就听出了长工话里的不对劲,却并不自知理亏,只是觉着人家人多势众,自己毫无招架之功,更无还手之力,想想自己绝对难以一敌三,好汉不吃眼前亏,惹不起躲得起!
急中生智、平素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,这时身手也变得异常敏捷,他踩上那摇摇晃晃的破椅,居然一个鹞子翻身,就翻到了房上的横梁上。他屏息凝神静静悄悄大气不敢出,长工们打着灯笼,来来回回找来找去,几次从横梁下走过,居然也没发现他。
秀才老婆替人浆洗衣物干到摸天黑地才回来,与长工们碰个正着。她弄清了事情来龙去脉,想想自家那自诩生不逢时自命清高的家伙,确实理亏,自己也就理不直气不壮,脸红一阵白一阵接受三长工理直气壮的盘问,数落,嘴里连连赔着不是。
长工们觉着这女人也算通情达理,碰上这落魄荒唐秀才也怪可怜的,也不好继续为难女人,何况时间熬长了耽误第二天活计,只好调转身,又一路骂骂咧咧离开。
简直荒唐,读书还要改老子们祖上的姓氏。
这是啥子孬先生。我们出钱,让他辱没祖先来着!
……
等他们走老远,灯笼摇摇晃晃看不甚清了,穷秀才笨手笨脚加小心翼翼从横梁上狼狈不堪梭下来。惊魂还未完全定下来的他一般掸去身上的灰土,一边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老婆面前打肿脸充胖子般大言不惭道:
哼,我这么好的先生上哪找!你们打着灯笼也难找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