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是中国古代十大名花之首,花中四君子之首,岁寒三友之首。
样样都是第一,这跟梅花独特的生长习性有关。寒冬时节,别的花都蛰伏越冬,而它却迎雪自开,寒风无法阻挡它的怒放。这种逆季节生长的习性让古代读书人觉得很有气节,很符合古人的审美和追求。
于是,古往今来,无数人咏梅花,借着梅花来言志。而最喜欢写梅的当数元末明初的王冕,他写梅的诗有几十首,而无一例外的,都是意有所指,貌似写梅而用意不在梅。在押支韵的七言绝句《墨梅》中这样写:
我家洗研池边树,朵朵花开澹墨痕。不要人夸好颜色,只留清气满乾坤。
这里看似写梅中极品墨梅不求人夸,实际上却在自喻,表达自己有一颗不肯媚俗的心。
作为这样一种奇花,一种这么受大众喜爱又敬佩的花,介绍花的典籍自然不能放过要大书特书,明朝崇祯年间,吴彦匡在《花史》中这样说:
唐梅仙祖师,学道于白云山,笃戒行,夏月偶坐化于梅下,数里闻梅花香,经旬不息,远近异之。
看看这个夸劲,看着像是写人,实际却人花合一。
那么,这样一种奇花,最初在哪里发端?又有什么发展历程呢?
一、远古蛮荒,灵山有梅
在远古时代,我国田野山林里就已经有了这种花。所以,梅花起源于我国。
1975年,考古人员在安阳殷墟发现的商代铜鼎中发现了梅核。
在我国古代典籍中,有不少关于这个的记载,这是最直接的证据。
《周礼》中记载:
夏食郁律桃李杏梅
意思是夏天可以吃这些水果。
《山海经·中山经》中这样记载:
灵山有木多梅。
《山海经》版本多样,而且原作者不详,成书年代也无法确定,但里面描述的地理状况和一些稀奇古怪的兽类让人瞠目结舌,很多人认为上面的地理描写对远古地形有参考,而别的那些珍兽则有待考证。
真正有明确记载的是在《诗经》中,里面出现了大量有关梅的记载。
《诗经·国风·曹风·鳲鸠》中记载:
鳲鸠在桑,其子在梅。淑人君子,其带伊丝。其带伊丝,其弁伊骐。
什么意思呢?翻译过来就是:布谷鸟在桑林筑巢,小鸟嬉戏梅树枝间。品性善良的好君子,他的腰带白丝镶边。他的腰带白丝镶边,玉饰皮帽花色新鲜。
同样在《诗经·小雅·谷风之什·四月》中这样写:
山有嘉卉,侯栗侯梅。废为残贼,莫知其尤
意思是高高的山上生着名贵花卉,既有栗子树也有那斗寒梅。如今遭难枝残叶落花枯萎,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罪。
《诗经》中写梅的地方太多了,我们不能一一举例。
到了汉朝时,已经出现了好几个品种,在《西京杂记》中是这样说的:
汉上林苑有侯梅、紫花梅、同心梅、紫蒂梅、丽友梅。
《西京杂记》相传为汉代刘歆所作,东晋道教学者葛洪整理,但这本书疑点很多,里面写的多是野史趣事,而且夸大成分居多,不能当成严肃史料来看,但可以了解很多汉时首都的趣事。
所以,梅原产于我国,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有了记载,春秋战国时期诸多记载,汉代出现了至少五个不同的品种。
二、魏晋到唐,普通平凡
我们都知道,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人们多喜欢谈虚论玄,故意避开一些现实。所以,魏晋南北朝出现了大量的志怪小说,道教的、佛教的,比如道教小说有葛洪的《抱朴子》、《神仙传》,佛教的有《洛阳伽蓝记》等等各种各样。同样,各种东西都能在这些志怪小说里出现,并且动不动就跟神仙扯上关系。
但是,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是,梅花并没有入这些志怪小说,我们观看这些志怪小说会发现,里面不出现梅花。倒是诗人经常写,严肃记载也有。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不得而知。
比如陶渊明写过《蜡日》:
风雪送馀运,无妨时已和。梅柳夹门植,一条有佳花。我唱尔言得,酒中适何多!未能明多少,章山有奇歌。
南朝宋时的盛弘之在《荆州记》里记载了这么一件趣事儿:
陆觊与范晔相善,自江南寄梅花一枝诣长安与晔,因赠以诗,折梅逢驿使,寄与陇头人,江南无所有,聊赠一枝春。
俩好朋友,一个送花,一个回一首诗,这个雅致劲别提了。换现代,根本没人玩这种雅致。
北魏末年,贾思勰在《齐民要术》里写梅花,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写种植,是这样写的:
梅花早而白,杏花晚而红,乃知天下之美有不得兼者,梅花优于香,桃花优于色,若荔枝无好花,牡丹无美实,亦其类也。
唐朝时同样,大多是诗人写,白居易在《新栽梅》里这样写:
池边新种七株梅,欲到花时点检来,莫怕长洲桃李妒,今年好为使君开。
其实,如果我们去思考的话,会发现一件有趣事儿。在唐朝以前其实很普通,跟平常的花一样,并没有受到特别的重视。真正的改变发生在宋朝以后,宋明时,不管是身份还是地位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。
三、宋明之后,走向高洁
到了宋朝时,南宋名臣、文学家范成大写了《梅花谱》,在里面系统考证了产地和品种:
古梅会稽最多,四明、吴兴亦间有之,其枝樛曲万状,苍藓鳞皴,封满花身,又有苔须垂于枝间,或长数寸,风至,绿丝飘飘可玩,初谓古木历久风日致然……凡古梅多苔者,封固花叶之眼,惟罅隙间始能发花,花虽稀而气之所钟,丰腴妙绝,苔剥落者,则花发仍多,与常梅同。
在品种上,他至少罗列了十种,并且每种都有详细的产地和生长状况:
梅有江梅、早梅、官城梅、照水梅、品字梅……
宋朝是梅花走向兴盛的重要时代,宋朝时的诗词人,基本上每个人都写过,我们知道宋朝重文,作为一种可以体现文人风骨的花,渐渐被架高,并且放置在了神坛。
而这种兴盛,到了明朝时更是达到了巅峰。这种巅峰并不只是指花性,是从栽培、品种等等方面都达到了一个新高度。王世懋在自己的《学圃馀疏》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:
京师许千户家,见盆中一绿萼玉蝶梅,梅之极品,不知种在何处,当询而觅之,余薋园中一绿萼梅,偃盖婆娑,下可坐数十人,今特作高楼赏之,子孙当加意培壅。
这段话说的好像是一件平常的趣事,但如果我们仔细思考就会发现,在这个时候,一些奇异的品种会被当成珍品。比如有一株草很稀奇,但这些人也不会在意,更不会特意记录下来。
明代文学家、书画家王继儒在《眉公秘笈》中记载了梅花的嫁接和移栽:
接法:春分后接,用桃、杏体,杏更耐久……移种:去其枝梢,大其根盘,沃以沟泥,即活。
而王象晋则在自己的《群芳谱》中记录的梅花已经达到了十九个品种,分为三大类。他在《群芳谱·花谱·梅花》中是这样记载的:
梅,先众木花,花似杏,甚香,杏远不及,老干如杏,嫩条绿色,叶似杏有长尖,树最耐久,性洁喜晒,浇以塘水则茂,忌肥水。种类不一,白者有绿萼梅,消梅,玉蝶梅,时梅、冬梅。异品有墨梅,他如侯梅、紫梅、同心梅、紫蒂梅尚多,而重叶、绿萼、玉蝶尤今人所尚也。
梅花从我国远古发端,在宋明时期因为其独特的生长习性走向巅峰,它不畏严寒,俏立于风雪之中,这不正是我国历代读书人想要追求的君子品格吗?花有花性,人有人心,古人以花性比人心,以人心慕花性。太多读书人被梅花的品性所打动和折服,我们写的虽然只是梅花,但何尝不是在写我国自古以来,那些以君子作则的广大读书人的心声和追求呢?